雪梅在工作中突然失去了自我。自己想说的话,说不了;自己想做的事,做不了。她像蓦然撞入蜘蛛网的一只红蜻蜓,在一张似乎看不见的网里挣扎,渐渐有点体力不支精力不济了。
“你也不想要我了!”
晚上,寂寞的雪梅主动给任光达打电话,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自己一直不接任光达的电话不回任光达的信息,自己鼻子一酸,居然痛苦地责怪起任光达。雪梅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宝贝,终于听到你声音了。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亲爱的宝贝,我马上去见你。”任光达喜出望外,从运河市紧急赶回运阳县。
雪梅急着想把自己交给一个男人保管。在男人们主宰的官场上,尽管有妈妈和姐姐的指点,但是,雪梅依然感到孤独寂寞,无依无靠。开会时,周围政客们游刃有余,谈笑风生,雪梅却显得十分紧张,想学政客们的圆滑,又怎么也学不来。王启明那一副鄙视的目光像两根冰柱似地插在雪梅心上。有谁理解她的痛苦?她能像孩提时那样有一点委屈都向爸妈和姐姐诉说吗?爸妈太累了,姐姐太累了,不能再给她们心里添堵了。况且,雪梅的痛苦爸妈和姐姐未必完全理解,反而会责备起她。姐姐因她顶撞王启明对她的态度就刺痛过雪梅,而妈妈那一套过时的观点又不能为雪梅所接受。雪梅究竟想干什么,连她自己也糊涂了。她急着想找一个人把包裹着痛苦灵魂的躯体寄存给他。
坐在自己的宿舍里,没有亮灯,没开电视,书也懒得去看,外面的灯光把室内映照得朦朦胧胧,不远处过往的车声隐隐约约。雪梅想起王启明狰狞的面目和刀子一样的话语,心像挂在树桠上,不停地滴血。没经受过挫折的人一旦受到一个小小的打击,也会承受不住,害怕迷失自我,对未来充满恐惧,何况雪梅是一个有着非常清醒自我意识的人。雪梅从王启明对自己构成的威胁想到另一个男人对自己的甜言蜜语,顿时感到那个男人的可靠。
挂掉给任光达的电话,朦胧中,雪梅如梦似幻,忽忽悠悠把自己拆成两半,一个雪梅对另一个雪梅说“你真的爱他吗?”另一个雪梅说“什么叫爱?给灵魂找个安妥的地方就行了。”“那么你现在灵魂安妥了吗?”“想到他,我突然感到特别踏实,特别愉快。有他在前面遮风挡雨,起码我可以免受伤害,有他背着我前行,尽管一路颠簸,但是起码让我免受一人在黑暗中摸索的孤独。”“别人会怎么看你?”“别人怎么看我又能怎么样。把终身托付给一个爱自己的男人,哪怕是暂时寄存给那个男人,不正是女人一生所渴望的吗!至于别人怎么看我,我都无所谓。活着,不是仅仅为自己,但也不能受别人左右。只要我自己开心,谁也管不着。世俗的流言蜚语,哪怕就是滔天的洪水也吞噬不了我。”“哈哈,雪梅,你心甘情愿把自己托付给一个男人,其实都是牺牲自己去回报他对你的好感,难道你就不想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我想得到什么东西?有人爱我还不够吗?”“爱,在世间算什么东西!无非年轻人的梦幻,无非是文人编造出来的梦呓,奉爱至上的人都是单纯而又愚蠢的。因为人除了爱,更重要的是欲望。面对芸芸众生,难道你不想出奇制胜,脱颖而出,出类拔萃,出人头地?在物欲横流里跌打滚爬,难道你不想拥有什么,占有什么,享受什么?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生道路上面对明枪暗箭,冷嘲热讽,难道你在东躲西闪的同时,不想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反戈一击只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当你发现要实现个人的这些欲望只有权力最管用的时候,难道你还能继续保持自己真的像阳光下的红蜻蜓那样单纯可爱与世无争,难道你不想哪怕舍得自己最珍贵的贞操也要换取权力的庇荫?事实上,你早已在权力的淫威下痛苦呻吟,表现出对种种对欲望满足的渴望和追求。用一个漂亮的爱来掩饰自己对权力追求的挫折和失落,是不是自欺欺人?如果在爱与满足世俗欲望之间选择,我相信你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后者。到那时爱就变得渺小可怜了。”“不,你胡说些什么!我不会那样的,我宁愿用一生去爱,也不会向世俗低头,更不会向欲望低头,你跟着我看着好了。”“好吧,那咱们走着瞧吧。”
“砰砰砰”雪梅听到一阵有力的敲门声“谁?”她下意识地大声问道,同时惊悚地回过头向门口张望。“雪梅雪梅,快开门呀。”雪梅听出来了,是任光达。她打开门“你可来了。”一下扑到任光达的怀里,抽泣着,颤栗着“抱紧我,我怕。”任光达箍紧她,像头饿了许久的猪用嘴吞吃着雪梅温润的双唇,吮吸着她白白的耳朵,啃着她光洁的脖子,嗡嗡喃喃说“别怕,有我呢,放心吧。”
雪梅在任光达的怀里实实在在感受到自身的存在,但同时,任光达暴风雨般的亲吻,让她突然到处躲藏,她的躲藏只不过是躲避任光达令她恶心的臭嘴。但当任光达的舌头塞进她的嘴里,雪梅立即感觉到像夏天焦渴难当时吃到一块雪糕,满口生津噙住任光达的舌头,大口大口吮吸着,吞咽着,任光达原先那股差点让她窒息的口臭消失得无影无踪,任光达的舌头仿佛是一条长长的丝带,她想把它绕成一个团,珍藏起来。她在一阵狂燥躲避后享受着晕晕乎乎忘乎所以的快乐。
任光达顺手拉亮电灯。室内朦胧的家什立即鲜活起来。整洁的床单,整齐的物品,漂亮的小挂件,精美的小贴画,比任光达第一次看到的更加温馨,更加耳目一新,同时更激发起任光达的占有欲:这一切连同它们的主人统统都将属于我的了。
雪梅突然然推开任光达,转身去把没拉严实的窗帘拉严,把床头的台灯摁亮,随手关了屋顶灯。这一切都在向任光达暗示,这个私密空间只属于他们俩人。
在雪梅细心做着各种准备时,任光达去了一趟卫生间,站在方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又笑,扮一个鬼脸,伸一下舌头。走出来,看到雪梅用长长的毛刷在掸床单,看得入神,像欣赏一件艺术珍品,目光中充满着欲望,却又想从欣赏中获得长久的享受。
雪梅是在用长长的毛刷在掸床单。床单是干净洁白,一尘不染的,但是,她突然发现它很不平整,有一些皱纹。那些皱纹也许就不存在,但雪梅感觉不能容忍,必须抹平它。因此,她像裱画那样展平洁白的床单。其实,她在这个动作为自己可能做出的事情寻找理由。
语言已经失去分量,目光也失去方向,只有蓬勃的欲望在燃烧。但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雪梅颇费思量。
任光达从身后抱住正在展平床单的雪梅。此时,一切对他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蓬蓬勃勃的欲望像火山喷射的岩浆,如何才能冷却。但雪梅却又突然变得像一座冰山,把任光达的狂热渐渐冷却了。她用胳膊肘使劲捣了任光达一下,任光达疼得有点恼羞成怒,他那蓬蓬勃勃的欲望便灰飞烟灭了。他那卑微的灵魂从雪梅刚才的暗示中重新找回自信,她属于我了,急什么。却不料他的自尊和自信又被雪梅一胳膊肘捣得像主人一踢开的狗狂叫着跑开了,他坐到床头的沙发上。
雪梅完成了装裱一幅画,但更像是一张白纸,等待着挥毫泼墨,期待着杰作诞生。
柔和的灯光下,雪梅伸手从任光达面前的茶几上果盘里取过一个苹果,低眉顺眼的开始削着苹果。果盘是政府办行政行安排的,不管吃不吃完,每天一换。一般每天三四个品种。尽管有报道说女人吃水果美容苗条,但雪梅平时不大爱吃水果。在她看来,每天在摆放果盘是一种浪费,但既然是一种待遇,那她也就没必要拒绝,也许来了客人需要水果待客。当任光达坐在对面目不转睛欣赏她的时候,她备感幸福。有人欣赏,就是幸福。作为回报,雪梅削好一个,递给任光达。
任光达接过就吃,正嚼着,发现雪梅收起水果刀,没有再削,他鼓着腮帮把咬过的苹果送给雪梅“你吃。”雪梅笑笑,摇摇头。任光达过意不去,把苹果送到雪梅的嘴边,但雪梅就是不张嘴。任光达以为她嫌咬过的苹果脏,就把苹果的另一半转对着雪梅说“好,嫌脏是吧,咬这半个。”雪梅还是不动嘴。看着她那一道道清晰纹路的嘴唇,任光达突然咬下一小块苹果,送在舌尖上,凑过去,小鸟喂食似的把那一小块苹果硬塞进雪梅的嘴里。
他们相互喂着共同吃下一个苹果。
任光达扔掉果核,抽出一张抽纸,给雪梅,自己又抽一张,抹了下自己的嘴巴。
任光达解开雪梅的第一个衣扣。
雪梅衣架模特似的一动没动。
任光达脱去雪梅的外套。
雪梅一个寒噤,白色短衫薄似蝉翼,隐隐约约看得见里面粉红色文胸。
任光达脱下雪梅的裤子,却没有先脱下雪梅的鞋子。
雪梅还没有动。
任光达慢慢蹲下身去脱掉雪梅的鞋子,然后再扯掉雪梅的裤子。
雪梅突然一脚蹬开任光达。
任光达四仰八岔地躺在地上,嬉皮笑脸看着雪梅。
雪梅迅速找衣服穿。
任光达一跃起身,拦腰抱起雪梅,把她抛到雪梅打扫得干干净净平平展展的床上。雪梅在床上随着席梦思的惯性跳跃几下。任光达急猴猴地脱下自己的衣服,扑上去。
他们不太像是在共同完成一幅杰作,更像是在把一张白纸揉成一团,直至撕得粉身碎骨
雪梅看到,心中升腾起一团烈火,正在熊熊燃烧,照亮漆黑的宇宙。突然,一个顽皮的孩子向火团里扔进一颗鞭炮,砰——火团一下崩裂了,火花四溅,化作漫天五彩缤纷的礼花,一次次绽放开来,一次次消失在无尽的夜空;
雪梅听到,莽莽丛林里的一条小溪叮叮咚咚奔向波涛汹涌的大河,一路高歌奔进蔚蓝的大海,哗——一团巨浪被海风抱起来一次次摔向礁石,浪花四溅,巨浪痛苦地化作到处流淌的小溪,一次次从礁石的千沟万壑中流归大海,但又一次次被海风抱起摔向礁石。
当绽放的礼花化作灰烬,当澎湃的巨浪归于宁静,痛苦并快乐着的雪梅给任光达留下处女的见证,一朵绽放在洁白床单上的鲜艳梅花,同时绽放在任光达的心中。雪梅心满意足,特别欣慰。任光达则喜出望外,备感幸福。
“你不是跟第一个女人,对不对?”雪梅回味起任光达的床上功夫,比如她的紧张慌乱,任光达显得那么老练持久,她怀疑地问。
“不,你是我爱的第一个女人。”
“骗我。你一定睡过很多女人。”
“我说没睡过别的女人,你一定不会相信。不错,我是睡过别的女人,但没一个是我喜欢的女人,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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