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答应一声,带着林睿与众人辞别,少时,大家送他们到穿堂前,方只贾琏和林睿二人出了垂花门,门外宽阔处早有小厮备好了马车。
林睿虽然早听林如海说过贾赦一家住东院,反是贾政夫妇住荣禧堂,颇有长幼不分之过,然而此时却作不懂,向贾琏诧异道:“不过是去拜见大舅舅,竟还要坐车?难不成此院距离正房竟有十好几里路?外祖母住东院,该同正院相邻才是。”
贾琏对二房添三分恼恨,自己外面交游广阔,不知道多少人笑话自己徒为长子嫡孙,竟住不到荣禧堂去,因此听了林睿这话,他便说道:“离东院颇有些路程呢,下着雪,坐车去倒好,免得脚下踩滑了,老太太怨我不曾照料好你。”一面说,一面携林睿上车,早有小厮放下帘子,出了西仪门,转而往东,进一黑油大门中,停仪门前。
林睿跳下马车,暗暗留意,虽说东院仍荣国府中,但另辟一门,果然如父亲所言,贾赦这是对贾政住荣禧堂颇为不满,暗示众人自己另立门户。
当然,贾赦舍不得祖宗所带来好处,也舍不得离开荣国府另寻居所,此举只是稍稍泄愤罢了。
贾琏笑道:“进了仪门便是老爷书房,老爷现今正书房里等你。”
林睿忙笑道:“劳烦大舅舅如此,实乃小弟之过,琏哥哥带小弟去给大舅舅请安。每常家,母亲提起大舅舅,总有几分心疼挂念呢。”
贾琏听了,笑带他进去。
若说贾敏挂念自己倒真,挂念贾赦贾琏却认为不大可能。子不言父之过,不过贾赦行事实糊涂,没有半点为人父风范,贾琏亦颇有不满,只是不好开口说罢了,因此他只知道贾敏对贾赦贾政兄弟都十分失望,言谈举止有所流露。
林睿暗暗打量东院,度其房屋院宇,竟是从荣国府花园中隔断过来,也就是说原非正院和贾母院那样正经院落,只是建造于树木山石之间,正房厢房游廊一应俱全,小巧别致,和自己家花园子里院落一样,不过自己家可没有人住花园子里道理。
贾赦早已等得心焦,自己站廊下一面逗鸟雀,一面望着门口,见到贾琏领着一位年轻公子进来,脸上顿时露出笑容,笑道:“这就是睿儿罢?果然和你父亲生得十分肖似。”
林睿敬林如海,闻听此言,亦露笑容。
进了书房,林睿方拜见。
贾赦越看越觉得林睿得人意,死死看了林睿脱下来斗篷一眼,眸光一沉,命贾琏扶林睿起来,又指着自己下面搭着半旧灰鼠椅披椅子道:“睿儿坐下,让我好好瞧瞧。好好儿,怎么穿这件衣裳出来了?”贾赦不必猜也知道定然是贾母所赐。
熟知贾母喜好贾赦对此微有不满,哪有大外甥头一日上门,就送一件斗篷给他御寒道理?人家还能怠慢了自家大公子,登门拜见不穿衣裳不成?
贾赦虽然糊涂度日,却不大像贾母,总拿这些东西给人,处处彰显家中豪富。
林睿鉴貌辨色,心中了然,笑道:“外面下着大雪,外祖母说太冷了些,特特赏了我这件斗篷,果然比我原先穿那件暖和,也华丽。”
贾赦撇了撇嘴,道:“好看有什么用?中看不中用。我瞧着,定然不如你原先穿好。”
贾琏一旁听出贾赦意有所指,不禁一笑,道:“林兄弟来时,穿了一件紫貂,出好风毛,不过长着赐,不敢辞,老爷也别这上头说了。”
贾赦瞪他一眼,住了嘴,问林睿道:“听说,你这回进京,打算住一年?”
林睿点头道:“正是。因外祖母思念母亲,意欲唤母亲回京省亲,偏母亲须得照料弟妹,身上又不好,故派我来给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们请安,等到明年吃过琏哥哥喜酒,再往各家代替父母请安问好,功课也不能耽误了,九月送赵姐姐出阁,我才能回南呢。”
贾赦听了,拈须不语。
贾琏道:“好端端,老祖宗怎么想让姑妈回京了?姑妈离京虽将十年,可其他几位姑妈却是几十年不曾回京,也没见老祖宗如何想念。”他从小便没见过那三位姑妈,听说已有两位去世了,仅剩一个也是病歪歪,因相隔千里,便是每年三节两寿送礼也不勤勉。
贾赦皱眉道:“你拿她们比你姑妈作甚?你林家姑妈和我才是同胞兄妹!至于她们,出阁时你爷爷尚,一副嫁妆送出门,已经是十分厚道了。”
贾琏听了这话,连声称是,他倒忘记了,贾赦和贾敏情分尚且不是十分亲密,何况那几位庶出姑妈,原本就没什么往来。也是大房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嫡子,无人协助,窦夫人无子,方善待迎春和今已两岁庶弟贾琮。
他们父子说话时,林睿微笑吃茶,并不插口,直到听贾赦问贾母叫贾敏进京用意,他方答道:“这倒不知,我拜见过外祖母,就来给舅舅请安了。”
贾赦沉吟片刻,道:“既这么着,明儿老太太说什么,你都莫答应,你不过是个孩子,孩子能知道什么?你这里住着,若有谁不好,你只管跟你哥哥说,府里个个都是两只体面眼,一颗富贵心,虽说不致于怠慢你,可底下谁和谁不是连亲带故,到底不好相与,他们有了不是,你是客,也没有处置余地,因此让你琏哥哥去料理。”
林睿笑道:“多谢舅舅关怀,我晓得了。”
贾赦又嘱咐道:“这里住,千万别外道,想吃什么、顽什么、用什么,不好跟你外祖母说,也跟你哥哥说,横竖咱们家,不能委屈了你。”
林睿笑着称是,陪坐片刻,告辞去拜见贾政。
贾赦并未开口挽留,只道:“明儿常来,我这里没有你二舅舅书房里人多,倒也搜罗了不少字画古玩,你家学渊源,说不得知道比我还多些。”
于是,林睿告辞,随着贾琏坐车返回荣国府,去了荣禧堂。
贾政也是书房见林睿,又有数位清客作陪,极口夸赞不已,贾政举目打量,只觉林睿秀逸非凡,又考校了几句功课,小小年纪,言之有物,竟似不珠琏之下,不禁赞叹了几句,道:“你父亲可好?倒把你教得比你哥哥们强。”
林睿道:“有劳舅舅惦记,父亲一切安好。”
贾政又问了几句林睿所知之江南公务,听林睿说姑苏读书不知,心里感慨,打发他去贾母房中,道:“既然老太太说让你过去吃晚饭,我便不留你了。”
林睿听了,退了出来。
贾琏送他回贾母处,林睿忙道:“还没见过珠大哥呢。”
贾琏想了想,道:“我倒忘记了,横竖他住正院跨院里,见了也容易。”
见过贾珠,林睿方去贾母房中,心里却对贾珠情状暗暗纳罕,较之自己从前所见,贾珠脚步虚浮,十分消瘦,竟有些虚态,他记得父亲提过,已经举荐他和贾琏一同出外读书了,又有机会练习骑射,如果不强反弱?
问及贾琏,贾琏不由得叹道:“他近来身上不好,已经半年不曾同我一起练习骑射了。”
荣国府规矩,但凡生病,都是净饿几日,然后静养。
林睿摇头说道:“单是静养不动,如何能好?还是劝着珠大哥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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