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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虽然暮春广信天气已经颇热,但室内尚算阴凉,但是纳兰风风火火跑到霍兰房间,给霍兰看了一番,便把霍兰看出一身汗。

    显然霍兰吓了一跳,而且非常正确的预言:此物万不可与夫人看。

    纳兰为难道:但夫人每日都盼着邸报,期望着邸报上有子睿大哥的消息。且每份传抄都有邸报送出的日期,中间忽然隔开多些时日,肯定瞒不过去。

    霍兰还是很有主意:那我们抄一份。只将这段隐去;只写说鏖战一日,戎诸部悉败。

    正当纳兰研墨,霍兰正要动笔时,霍兰忽然又惊道:这个先到夫人这里,还是先在他处传抄留存。

    纳兰摆手道:小妹从未经手这个,委实不知。

    霍兰当即将此邸报留存,自己则赶紧出去打听,很快就在刚被吵醒的张老爷子那里得到了确实的坏消息。

    不是设了尚书台了么?往日邸报都是让他们抄录存档以备传看。去那去看看!哎,别着急跑,把案上那碗水递我喝一口,嗯……天真热,以后上午办公得到东厢房去。

    霍兰心中急得不行,但还是乖巧地先伺候了一番老爷子,才赶到尚书台——倒也近——也在宫城里。当时是午后,官署无人,只余徐卫当值,在那一边慢条斯理打着蒲扇一边悠悠闲闲整理书简。

    一问之下,巧了,还就是他花了一个上午抄的,霍兰赶紧叮嘱此邸报中间一部分稍改一番。

    解释之下,徐卫恍然,也立刻做了修改。取出竹简中间不妥不忿的部分,焚之,这番折腾一刻也总算消停了。

    霍兰到底是以前在官场,虽然只是个郡国小朝廷,倒也严谨。长吁了口气,擦了把汗后,还是补了句:此邸报送来后,可有其他人翻看?

    只我一人抄录,抄完时,诸同僚吏曹都已回去用饭休息,皆未及过目。不过,按平国夫人颁的诸曹行事章程,各种奏报需先送监察史张大人过目,由他分发各处,所以是他取走邸报以及各种奏疏。

    霍兰已有吐血之意,只得再次杀入张叔府邸,又把在屏风后躲阴凉打瞌睡的张叔闹醒。

    “小霍兰啊,你要折腾死你张老伯啊?这些日奏疏基本都是南边郡县的乱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大司马在外巡视,右司马又在南海操练水军,已经有阵子没回来了;我自然编写了个今日存案,就都转给左司马了。你去找四将军去……邸报我看了,我这个岁数自然是懂的,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就当我没时间看。饶了我这个老头子吧,天够热的了,我老人家安生睡一会都不行么。”

    霍兰一阵忙不迭告罪,还主动又递了一次水,才再次退出。

    霍兰气喘吁吁赶往四将军府,老四正装模作样故作正经地批文件,身边只有一婢女在帮他打扇。

    一番小声嘱托,老四屏退婢女。再一番解释,老四倒也豪爽,说没人来过府上,现在既然知道了,他自然也不会说。

    然后,此贼还讨教这几个字在文中该如何解释,这几个词又是不是什么故事等等。还让霍兰小声,莫要吵了他夫人和孩子午休。甚而无耻的要求这位临时夫子帮他打扇,毫无尊师重道之心。

    这一番就直到处理完毕,这厮还很是无礼地“请”霍兰“顺路”把这些奏疏及批文再带到尚书台。然后自己便说要去小睡一会儿了。

    不过霍兰总算放下心中大石,“顺路”送完东西。回来安心抄完一遍,便算完事了。

    自然等我夫人醒来,便向其奉上邸报,顺便报喜,说我一切平安,且又立大功。看着心情不错的佩儿看着邸报,一身轻松的霍兰转身悠悠然退下。于是她看到了四将军夫人抱着雪儿的迟疑表情,看到了刚把孩子托付给自己的左司马之妻脸上的忽然涌起的紧张不安,还没想通其中有何不对劲的地方,紧接着就听到了她最不想听到的话:嫂子……那邸报……你看了?没事的,那上面都说了,虽然箭穿了胸,但命无大碍。

    谈及此处,霍兰就有点咬牙切齿,怎么就忽略了四将军字算认得全了,但在行文规矩,使用典故上却还是一个白丁。奏疏邸报如果没有其他官吏来府上指点,就肯定得麻烦夫人。而偏巧这我和老四的这两位夫人是知心好友,而当时那个挨千刀的左司马指不定在哪里睡得正香呢!

    “天命所定,非卿之过。“这是我唯一能安慰霍兰的话。

    那夜安排好送往越国信件的驿差,平乐观里才又恢复往日气氛,于是晚宴开席。

    一众人杯盏交错,不时夸酒好,又夸鸿雁味美。我却没心思吃喝,只说吃过饭*陪我去给俄何烧戈两家送点酒食,其他人打点行囊准备离开。

    银铃知道我心里有点气苦,只能不时捏捏我的手,说:即便纳兰疏忽,霍兰还是很细心的。

    我豁然开朗:怎计疏漏了霍然!有她必无大碍。

    总算心中安定了些,忽又想起一事,又令人着实难以心定。

    众人都感觉出我心情不算很好,后面觥筹交错都少了很多。

    好不容易等吃完饭,才问了宋,那妇人安葬何处。

    说是埋在苑外了,在渭水北面朝阳的坡地,就在孤树馆正北,算是块好地方。

    心下稍定,问了秋鸾,孩子如何?

    回说每日按时吃羊奶,三个都还安定。

    银铃说要陪我去,我认为现在她不宜到处跑,没答应。

    当然为了让她安心,我换上了嬉皮笑脸的表情。

    到羌人营是得再次商议的,南边又湿又热和北面气候差距很大,他们可以选择去赵国定居。我可以让父亲给他们安排。

    不过他们商议一番,却说还是跟着我他们放心,只要没有人欺负,哪里都活得。

    我也没啥可说了,只说,到那里帮我养牛养马。不过马是战马,牛是耕牛。

    这干人倒无所谓,说只要有草场就行。

    这就是民心思定吧。

    他们甚至对我三番五次来关心他们未来生计,还经常送这送那表示感激,说以前那些地方小官都懒得去和他们这些小部落打交道,只会去和那些大部落把酒言欢。我这么大的官却这么善相与。

    我却并不开心,相反感到有些难受。哀我生民!此岂非理所应当之事?

    那夜许久睡不着,枕着我胳膊的银铃显然很快就感觉出来了,便要陪我说话。

    我不想让烦心事缠着她,便提到小援的婚事,提起李家两位小姐。

    银铃说是好事。还叹说朱?y若是当初能早些和我等联姻,也不至于即将身死而国为他人所窃的地步了。还是皇甫将军感觉不对,很快便和老师联了姻,怕自己手下也有样学样。这等乱世,靠山是必须的。

    铃儿想得有理,我怎么没想到。

    因为我的子睿没那么勾心斗角。刚才葛凉说的我也听见不少,其实说的对。甚至铃儿不也是这样么?

    伊人竟自责起来。

    我对不起佩姐姐。因舍不得你,便一直没把事情真相告诉你,其实后来确实是想让你误解。甚至你的种种举动,我都能预计。很多时候,我只是在等你,因我知道你会来。

    伊人甚至哭出来了:铃是不是太自私了。

    “妻所为者,夫窃以为善之善也;若非如此,夫还能畅快如斯乎?”我见不得女人哭,尤其见不得银铃哭,所以立刻便要逗银铃笑:“其实未必尽如凉之言。今天下男子凋敝,女子众多,而女子十五之前必须出嫁,否则便是五倍算赋。而天下未婚男子与女子相较甚少。故而有一男丁初长成便能娶妻;而女子不嫁,便只能被罚空了家产,卖身没入豪门大户为奴,不再为藉。非智一人如此。你不也提过你的那些往日闺中密友都在十四岁前后纷纷嫁了。你若不是岳父大人打通关节,不也必须早早出嫁,智便等不上铃了。我若不和你从小厮守,怕也是某年便忽然被父母定下娶了哪家闺女,到现在这个岁数,穷些,怕有一堆儿女了;富些,说不定都妻妾成群了。”

    银铃忽然搂紧我,咬着耳朵对我笑着喝道:不给!

    我往常睡得都好,但这日睡着了也不安生。那天后半夜,孩子又哭了,迷迷糊糊耳听得几个侍女开始哄着孩子,便醒转了。银铃似乎也被吵醒,感觉我没睡,就提议让我去看看,说不定能安下心来。还说我自己都说过那年洛阳我寻她时数夜焦虑,也就是哄着亦悦才能睡去。

    我刚进屋,银铃也跟进来了。

    夜里还有些凉,衣服披好了么?

    不碍事,衣服都穿上了。伊人摆着袖子,眼中并没有什么困倦,可能她也没有什么睡意。

    几个孩子们总算吃过东西,安静了些。但我不放心银铃,还是将自己披着的衣服加在银铃的身上。银铃倒也不推辞,只是看着我笑了笑。

    我接过了忻怡,银铃则早将亦忻抱过,秋鸾本就抱着雪晴。我便把其他婢女打发回去休息。原本还想让秋鸾也回去,她却说已经习惯了,自己没事,再哄睡熟些就回去。

    我其实分不太清这三个年纪相近的小孩子,一样的胖嘟嘟的小脸,一样的可爱,也一样的可怜。

    还是银铃告诉我,如何分辨这三个,还说自己这几日没事便来哄她们。

    银铃仿佛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将亦忻轻轻放在自己腿上。从袖中取出一对很小的银质脚铃来,然后给亦忻的左脚上小心套上一个,又从我手中换过忻怡,给忻怡右脚上收紧一个。

    “这对脚铃……”端详一番,心中一动:“是不是你的银铃就是从这对银脚铃而来?”

    “恩,大人怕小孩子丢,便用这个脚铃。说起来,我和我那个姐姐都只有乳名……不过我很小就不戴了,只是一直收在身边。”银铃忽然莞尔一笑:“小时候想给你戴的,不过你长得飞快,怕套上去,取不下来,就麻烦了。”

    我忽然贴近她耳边,“那么你那个失散的姐姐就应该有一对金脚铃了?”

    伊人看了看不远的秋鸾,轻声回道:“现在别聊这个了,回去再说。”

    “哦,子睿。”伊人还是忽然想起一句话:“给忻怡换个名字吧?她是得跟我们回去吧?”

    “自然跟着我们回去,那就叫亦怡吧?”我点头道。

    “好吧。”

    秋鸾却忽然插了句话:“越侯大人,亦怡……这名字念起来有点绕口哦。”

    “没事的,他是孩子的父亲,顺着他意吧。哦,秋鸾,你跟我们回越国,还是打算留在洛阳,还有你那众好姐妹如何安排,你们有打算了么?我回去好和公公婆婆说一声。”

    我没想到银铃忽然和秋鸾关系很好了似的。

    “此事……我去和姐妹们商量一下吧?”

    此后诸人无话,过一阵,几个孩子都睡熟,将她们放回各自窝篮中,我们便轻轻离去了。

    当然睡回自己的床榻上。该问的该说的就还得继续。

    银铃首先提及,秋鸾已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我们二人过于亲昵不太好。

    我自然表示奇怪,银铃和秋鸾关系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秋鸾人很不错,对何人都亲和有礼,不卑不亢,很是有一股奇女子的味道,让人不由得不敬重。而且她身世如此凄惨,还能明辨是非,没有暗害你,还能如此忠于职守……

    这秋鸾真是了不得,我再次被吓得坐起来:她那个事都告诉你了?

    嗯嗯嗯,躺下来吧……多大的人了,还一惊一乍的。

    伊人依然很安静:我当时总觉得她对你有点不同寻常,便有点防着她,她便主动来和我说这些事情。当时我也是吓了一跳,真没想到她会如此信任我……而且根据她说的故事,她的来历恐怕不同寻常。

    此话何解?

    掖庭令能将她特意从宫中迁到别苑,最后还能调到你的司隶校尉府,而且可以随公公调派。这不该是他一个掖庭令能做主的。但她能如此开诚布公和我说那天行刺你的事情,而毫不避讳,显然是很信任我,自然不会在这里欺骗我。但这却又是为何呢?

    说起来,当时我也感到奇怪,不过,这些年奇怪的事情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件。

    倒也是……尤其是你。银铃笑了。

    我也笑了。

    第二日终于离开,让他们先行,我还需与故人道别。

    随身只带上了小援。

    上林苑里已经基本剩不下多少人,很多馆苑只见零星仆婢在打扫。

    那一对父女似乎去扶风府时就带走了所有行装,他们原本住的别馆早已经人去楼空。自然其他人也早已不在这里。

    或许我还心中存着偶遇的希望,只是事实常不会如愿。

    此行我主要是要拜访子实,这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了。而他必然还在,他还要在这里准备西北长史府的一切准备工作。

    看我们两个大男人,说着说着喟叹感伤起来,周玉忽然一言不发而起,纵身飞马而去。

    我猜她想要和银铃道个别。

    小援倒是安静地在我们身边。

    小援自然需介绍给子实兄(注1),说明来意,与他商量。子实毫无反对意见,显然是对我很信任。只是说此事我必需和瓒叔商议一下,他只是两个妹妹的从兄。我点头,解释道至少需和她们的长兄说一下,如果你希望你妹妹嫁给周边某家,为你后盾,我也好得个准信,便不提这个念想了。

    子实摇头,顺便加捶我胸口一拳:吾得一展拳脚,又得见亲人,已为一生之大幸,岂可以妹为质,为己谋私。况背后有子玉,侧有汝父,已无大碍。嫁入你族中便是希望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过上一辈子。而且又不是嫁给你,以后舍妹也无需日日夜夜担惊受怕,亦算大幸。

    我咽了一口唾沫,其实本来真想啐他一口,不过在自己族侄面前不能有失风度:勿要凡事勾栏上我。

    也不知是谁,每次打仗都把自己弄个半死,没事还常挂个彩头。

    哼,有人不打仗胳膊还经常自己脱了。

    现在早被神医治好了,倒是有些人还需兽医抢救。

    那日我们二人忽一起嘻笑怒骂,忽一起相拥流泪,忽拳脚相加,忽击掌共舞。直到周玉红着眼睛回来,我们依旧在那里如此这般谈着过去、现在和未来种种。

    终到临别时分,子实又拉我到地图前与我商议一事:子睿,若条件可允。莫若劝令尊再突前一些,渡过河水(注:黄河)在阴山南麓筑城塞(注:黄河几字上面一横的位置),昔年孝武皇帝时所筑受降城以待匈奴,后汉匈几番进退于此,今已荒弃。然若在此一线重筑几座城塞,遥相呼应,实是对西北,东北二长史府最大之支持。

    我也看到了问题所在:哦,阴山与河水之间甚窄,若在此一线筑城,则鲜卑东西必难相顾,其东西各部欲合于一处,袭我大汉,则或需横跨阴山,或被迫北绕千里……此诚秒手也。

    子实点头称是:然则此事颇为不易,孤悬河外,无险可以自保。粮草供给,兵员补充都颇不易。而且也极有可能会被东西两支鲜卑夹攻,着实凶险。能成则最好,不能成也切不可勉强。最多前几年助我一把,等我把我大汉的游牧骑兵训练出来,便不再怕他们的袭扰了。毕竟鲜卑数年之内难有起复,而大汉内乱之时怕已不远了。到那时,真只能全力为我大汉戡乱拖住外敌了。

    所有这些话并没有避开小援,以至于这个孩子回去时,竟一直肃穆。

    直到上了官道,才忽然问我一句:我们大汉要有内乱了么?不是已经安定了么?这次还一起平乱呢!

    从分封那刻起,此事已箭在弦上。

    那为何要分封诸侯?

    如果不分封,此刻应已天下大乱数月,鲜卑也怕早就乘机入侵。

    而且,我们借着错位的分封,稽由诸侯之手,算是差不多除掉了大汉百年来的一个恶疾——地方豪强和豪民势力。这句话我没说出来,我想这不是文雄现在需要懂的。

    甚至,我很希望他永远别懂。也希望他的孩子们,我的孩子们长大时,再也不需要懂这些东西,而那时大汉天下已重归正途。

    我希望这不仅仅是希望。

    时为初平二年三月之末,我二十岁,银铃二十三岁。如果非要说那天的感想,那就是天变得热起来了,夏天快到了。

    注1:前几章,我说过想要注个特殊的东西,这里我还是注了吧。正史里,射援是皇甫嵩的女婿。另:本书非历史,也非野史,越到后面越完全是虚构,只是对人物地理背景的借用,可以看做一种偷懒性投机取巧。大家可以理解成另一个平行时空可能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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