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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略略一停,指着前面说道:“这儿便是垂珠道地面,你且纵上树顶,瞧瞧布防如何严密法。”

    她命他把外衣脱下,才让他揉升上树。

    之后,她用王元度的外衣蒙在头上,因王元度身量比她高得多,因此长衫下摆仍然遮掩到她膝部。

    蓝芳时迅快奔出去,这一排高树过去,就尽是些低矮的树丛和深草,她尽量利用树丛掩蔽身形,向前移动。

    约摸去了七八丈远,居高临下的王元度可就瞧见一件怪事,那便是蓝芳时形迹虽是如此隐秘,但她后面三丈左右已出现了两人,吊缀住她的背影。

    紧接着又多了两人,这四个绿衣汉子每人相隔一丈左右,好像一串珠子般尾随着她,他们身上穿着绿衣,在草木间行动很难被人觉察。

    蓝芳时一转头发觉有人吊缀身后,立即向横跃去,隐入深茂的草堆中,后面的四名绿衣劲装大汉个个提刀散开,由于他们每人本来相隔寻丈,是以这一散开,围堵的范围极广,这时蓝芳时向前走还可以,若是想退回出发之处,定难无声无息的穿过这条线。

    她在深草堆中伏身前移,可是才移动了寻丈,便有绿衣大汉拦住去路,她再向左右两方潜移,也都被人影阻住。

    王元度初时想不透那些岗哨为何不发出警报,又何故不出手擒拿对方,直到此时眼见许多人从四方八面奔来,这才恍然大悟,忖道:“原来他们早已告了警,但为了调集人手,所以极力不惊动入侵之人,免得对方突围而去,又再费一番手脚。”

    念头才转完,人声忽起,但见数十名绿衣劲装大汉都从掩蔽之处现身,形成一个罗网,恰好把蓝芳时围在当中,他们喝叱连声,挺刀举步把圈子缩小,此时又出现一个灰色长衫的中年人,站在圈外,冷冷注视圈中的情形。

    王元度估量此人必是这垂珠道指挥,看他的气度,可知必是武林高手无疑,心中不禁一凛。

    他是从这垂珠道指挥乃是高手这一点上,推论出其余九道指挥也绝不会差到哪儿去,天下各帮会门派,也很难网罗得有如此多高手的,可见得这日月坞势力强大之极,何况十道指挥之上,还有一名总指挥,上面还有三院,上面的这四位负责人身手更强无疑,加上本坞坞主千钧杖蓝峦,那更是声势浩大惊人。

    此时蓝芳时突然格格一笑,揭开长衣,露出头面和全身,四下的绿衣大汉们都不禁怔住,那灰衫人低啸一声,这数十名绿衣大汉们,纷纷向蓝芳时躬身抱拳之后,迅即隐退。

    那灰衣人走到蓝芳时跟前丈许之处站定脚步,微微躬身,道:“想不到大小姐竟有这等雅兴,在下虽是虚惊一场,却仍深感荣宠。”

    话声远远传入王元度耳中,顿时一惊,忖道:“这样来看蓝大姑娘果然是脾气乖僻之人;要不然为何这垂珠道指挥受到一场虚惊,还说深感荣宠?”

    蓝芳时冷冷瞅他一眼,道:“我刚刚在想,假使我是敌人的话,仗着武功高强硬闯过你这一道,往后便不知会发生何种情形?”

    那及衣人道:“大小姐问得好,若是敌人作此企图,不管向哪一方突围逃遁,多则要经三道辖区,少则一道,当他冲破这第一关之时,本坞已在各方严密戒备,他越往前就会越感艰困,那是因为本均好手尽出之故,等到他冲得过本坞五道指挥联手之降时,便由三院院主及总指挥亲自出手了。”

    蓝芳时道:“难道我爹爹从来不打算出手的么?”

    灰衣人仰天一笑,道:“本坞自从令祖创设三院十道的布置以来,还没有一位武林人物,过得本坞五道指挥联防之阵,三院院主和总指挥尚未出过手,更别说本坞之主了。”

    蓝芳时听到此处,也不禁嫣然微笑,道:“很好,今日惊扰荀指挥。”

    荀指挥拱手道:“不敢当得大小姐此言,在下告辞了。”随即转身退走,眨眼之间已失去踪迹。

    蓝大小姐懒洋洋地往回去,到了树下,招手道:“下来吧!”

    王元度却不禁迟疑了一下,才跃落地上,问道:“在下于此现身,竟不怕被贵堡之人发觉么?”

    她茫然地望着那绪高墙,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王元度心想,她的怪脾气快显露出来啦,我须得小心应付才行。两人默然站了一会,王元度小心翼翼地说道:“刚才那位指挥听说姓荀,莫非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灰鹤荀通么?”

    她点点头。王元度惊道:“这灰鹤荀通乃是一时名家,想不到贵坞能够罗致到他,而且,只不过位居十道指挥之一。尝闻贵坞乃是天下最神秘的三处地方之一,单是得知这等名家也肯为贵坞效力之事,已经很神秘莫测了。”

    蓝芳时长长吁一口气,好像心中已决定了一件重大之事,因此面色大见开朗,她问道:

    ‘你说什么?“王元度复述一遍,她道:“你已是世上知道本坞秘密最多之人,不错,荀通诚然是一时名家,但你可曾听过李公衡的名字没有?”

    王元度讶道:“莫不是人称子母神笔的那一位?”

    她点点头,道:“正是。”

    王元度道:“自然听过啦,这位前辈以一对子母神笔,纵横武林多年,号称无敌,乃是当世高手之一,不过行事狠辣一点,所以仇家甚多。”

    蓝芳时道:“他就是本坞的总指挥。”

    王元度一震,道:“这真是使人难以置信之事,但又不能不信,想不到这些成名多年,业已隐退了的高手,都到了日月坞来啦!”

    蓝芳时道:“你可还要知道本坞之内有些什么人物?抑是要讨论如何出坞之法?”

    王元度忙道:“在下急于离开此地,还望姑娘赐助。”

    蓝芳时讶道:“这就奇了,你当真不想知道本坞更多秘密么?”

    王元度道:“在下平生中有这一点好处,那就是心口如一,绝不打诳。”

    蓝芳时冷笑道:“那也不见得,你说你是迷途至此的,刚才已看过本坞的防御布置之后,还敢说是迷途的么?”

    王元度直到此时,才知道这位姑娘敢情早就疑惑自己来路不对,为了要自己没话好说,所以拿出种种证据来,证明不可能毫不惊动全坞之人而走到此地,他本不是擅于打诳胡混之人,这刻简直想不出如何解释才好,当下垂头道:“姑娘神目如电,在下果然不是迷途至此的,但望姑娘不要追究下去,那就感激不尽了。”

    他这一着正是蓝芳时所没有料到的,不禁一怔,心想莫非他是奉父亲之命而来的,以爹爹的为人手段,一定要他自愿效力而又立过警不泄内情,所以他才求我不要追究,当下冷冷道:“好,你走吧!”

    王元度苦起面道:“大姑娘若不指点途径,在下连方向也弄不清楚,如何闯得出去?”

    她勃然大怒,严厉地道:“难道要我送你出去不成?真是笑话!”

    王元度歉然一笑,道:“大姑娘万万不可气坏身体,老实说在下倒不是畏惧贵坞能人众多,而是觉得不好意思闹出凶杀之事,这只是在下一点苦衷,但今日已蒙姑娘大度宽恕惊扰之罪,在下已经很知足了,在下就此告辞。”

    他恭容行了一礼,转身迈步走去,态度轩昂磊落,英风凛凛,果然是说得出做得到的硬汉派头,蓝芳时一手抓住他的衣袖,王元度回头道:“姑娘还有什么事见教?”

    蓝芳时嗫嚅一下,才道:‘你的外衣不拿回去么?“王元度道:“在下竟然忘了。”

    接过外衣被上,迅快的扣扎好,蓝芳时又道:“你此去定必被防守之人发现,只不知本坞之人会不会出手拦截。”

    王元度道:“这一场争战只怕无法避免,但在下仍然先设法求见令尊,便或可无事”在他想来,只要得见蓝峦之面,把人坞一切经过说出来,他自应体谅女儿之心,不会为难自己。

    蓝芳时摇头道:“你想也不必想啦,家父今晨离坞他往,二十日才能回来,即使家父尚在坞中,你也休想见到他的面。”

    王元度心中一沉,忖道:“假如我自愿束手就缚,以便求见蓝峦,但他须得二十日后才回来,我岂不是误了大事?同时听她的口气,似乎很难说得动那些负责人们把消息转达蓝峦,她决不会骗我,既是如此,我只好准备硬闯出坞了。”

    他淡淡一笑,道:“既是如此,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在下就此别过。”躬身一揖,接着很快穿过那一排高树,踏人垂珠道地区之内。

    正如刚才蓝芳时的情形一样,他才走了十多丈,已被数十名绿衣大汉现身包围住,王元度回头四顾,望见了身披灰色长衫的荀通,便供拱手,大声道:“在下王元度,请问出坞方向在哪一面?”

    那些绿衣大汉们包围圈瞬即缩小,形成一道圆形的围墙,当中只余下文许方圆之地,人人手中挺着锋利长刀,寒光耀眼。

    荀通从人墙上划空飞过,飘落在王元度面前,身法宛如一头灰鹤一般,但见他年约四旬上下,面容瘦削,眼中神光湛然。

    他冷冷道:“欲要出坞,任何方向均可,但以东北方最近和最方便,王兄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只不知何以经过敝坞?”

    王元度拱手道:“阁下最好别迫在下,倘若阁下不能放在下出坞,在下只好斗胆求见蓝坞主。”

    荀通哼了一声,冷冷道:“你准知本人没有承担此事的资格么?”

    王元度忙道:“在下容或不擅言辞,以至得罪阁下,其实毫无看不起阁下之意,还望不要误会才好。”

    荀通皱起眉头,想了一会,才道:“本坞向来不曾发生过像王兄这样突然出现的情形,眼下王兄只要有本事过得本人这一关,本人就恭送你出坞。”

    这话宛如茫茫夜色之中,忽然透出一线曙光,虽然这一关实在不好过,可是总算寻到一条可以奋斗之路,他立刻应道:“如此甚好,但这一关如何才算闯过,望荀通指挥示知。”

    灰鹤荀通记得自己明明不曾通过姓名,更没有提及自己在此坞中的身份地位,但对方完全知道,可见得其中必有蹊跷,但他也不点破,说道:“王兄问得好,从此处向东北方走去,大约二十步左右,有数丛山荆树,咱们以该处为界,从咱们动手时开始,一百招之内,若然分出胜败,那是不必多说了,如若尚未分出胜负,则王兄只要在一百招满后,设法闯过那数丛山荆树,便算王兄闯过本人这一关。”

    王元度颔首同意了,荀通一挥手,那些绿衣劲装大汉们通通散开老远,灰鹤荀通打长衫下面撤下一条亮银软鞭,但一瞧对方没有兵器,便又收起,冷冷道:“王兄小心,本人要出手啦!”

    王元度提聚功力,应道:“荀指挥请。”

    荀通振臂纵起寻文,长啸下击,但见他右手掌势凌厉,左手更为凶毒,五指撮成鹤嘴之形,出手如电,王元度严密封拆中,仍然被他左手鹤嘴尖喙啄中掌心,但觉一阵疼痛,几乎受伤。

    这一照面间便被对方抢了先手,王元度心中微凛,却更加激起斗志,全力施展一路拳法,但见他人如猛虎;拳似流星,展开快攻的打法,那荀通被他强劲绝伦的拳力冲退半步,紧接着吃他一轮快攻,双方都近身肉搏,打得激烈异常。

    眨眼间已剧战了二十余招,荀通左手鹤嘴拳路越发诡奇难测,加上他右掌每逢拍击出去,总是运足全力,那强劲的内劲每使对方拳势阻滞,于是渐渐分出强弱之势,荀通是攻多守少,王元度冠玉似的面上微微沁出汗珠,显然他刚才的一轮猛攻已耗费了不少真力。

    荀通一面筹思制胜之道,一面细察对方拳路破绽,但觉对方这一路拳法十分神妙,虽是多用长攻猛打的手法,招数本身却不现丝毫破绽,幸而对方搏斗经验不足,招数变化之际不够严密,才被他一面以鹤嘴拳迫住对方攻势,一面又以深厚强劲的内力阻滞他的拳路。这灰鹤荀通曾经闯荡江湖十余年之久,会过不少高人,是以阅历极丰,这时已估计出六十招到八十招之间,一定可以取胜,但为了不想伤他性命,必须活擒,是以目前以消耗对方内力为主,等到六十招以后,定有生拿活捉的机会。

    四下静寂无声,只偶然山风吹过,树叶蔌簌作响,那些绿衣劲装大汉们明明瞧出荀通占到优势,仍然静默无声,可见得一则这些人俱是久经训练,二则坞中规律极严。

    看看斗到六十招,王元度已经用尽全身本领;自知已经很难支持下去,不禁后悔刚才不曾向对方借用长剑;因为他一向以练刻为主,不大注意徒手搏斗之道,倘若一剑在手,莫说一百招之数,简直还想取胜呢!

    荀通嘿嘿冷笑道:“王兄这等身手,已是武林罕见的,何不罢手认输,静待发落,免得失手误了一生。”

    这几句话激起了王元度的傲气雄心,口中大喝一声,手法一变,竟是以大力鹰爪的路数作近身肉搏。

    他奋起神威,十指之上力道劲锐无比,凌厉抢攻,眨眼间已拆了二十余招,也就是说一百招之数只剩下了十六七招,荀通一看情势不妙,立时抛却生擒活捉之心,也自放手猛烈反攻。

    两人的拳力掌风排空呼啸,又不时拳掌相触,发出劈啪的响声,这十余招斗得凶险激烈无比,连荀通也暗暗惊心,可是王元度凛凛抢攻,气势豪雄之极,似是已把生死之事置之度外,终于他仗着这一股凌厉无匹的气势,熬过了一百招。

    这真是使人难以置信之事,荀通心中大震,暗忖这个少年的气势真是天下罕见,居然能补手法招式之不足,硬是支撑到底,由此可知此人不是大忠大义之士,便是大奸大恶之徒。

    不过他还不十分着急,只因他还有一道杀手锏,那就是他的轻功特佳,尤擅空中拦截扑击,因此这二十余步的距离,料那王元度万难闯过。

    王元度眼看已成功了一半,雄心更盛,呼呼连劈两拳,要迫对方闪避,以便趁隙冲过,荀通让过他第一拳,跟着一拳击出,硬封第二拳。

    砰的一声,双方各退了一步,王元度吸一口真气,顿时恢复气力,继续抡拳猛攻过去。

    荀通万万料不到对方直到现在,拳力还保持如此雄浑强劲,不但被震得退了一步,而且一时之间不能恢复,一见对方继续出拳猛攻,心中大惊想道:“此人内功如此精妙,怪不得气脉悠久,奋战不衰”忖想之际,急急纵开闪避。

    王元度放步疾奔而去,一晃眼已冲过那数丛山荆树,这才停住脚步,连连喘息起来。

    他累得几乎一跤跌倒,全靠坚强的意志勉强支持住,荀通走过来,道:“王兄武功极是高明,兄弟甚感佩服,请!”

    王元度端得说不出话,只勉强笑一下,提起全身残余气力,举步走去。

    他由荀通陪着,穿过月棱道的辖区,因此见到满面虬髯的雷岱,此人在江湖上的声名不下于苛通,而他的一部连腮虬髯和狼牙棒,都是十分好认的标记,所以王元度虽然不曾得荀通介绍,心中也猜得出是他。

    穿过这一道地区,他的力气稍稍恢复,这时已到了一条河边,此河宽达三丈,水波荡漾,景色殊觉幽美,荀通道:“从此处向有走,便是本坞正面,那是一片湖荡,称为春梦湖,该处船只甚多,凡是本坞宾客都从那儿出入。”

    说话之时,一艘轻舟已划到岸边,两人一同落舟,便向右方驶去。转一个弯,但见一片湖荡,面积甚大,正面的岸边停泊着许多船只,有大有小,岸边临水是石砌的长堤,再上去便是一排高大的房宇,一根旗杆高插入云,上面旗帜飘扬,旗中有个巨大的蓝字。

    他们转瞬间已划到湖中,四顾茫茫。

    荀通忽然仰天冷笑道:“王兄的一身武功到了水中,能够施展得几成?”

    王元度一愣神,道:“在下水底功夫全然不行,荀指挥若是把在下弄落水中,违约出手,在下势必被你生擒。”

    他并非不懂得大可以诈称水中功夫不错,希望绕得住对方,可是他又考虑到处身潮中,若然对方谎称船只不能远出,请他自行下水出坞,那是决计无法泅得出此湖。

    荀通淡淡一笑,道:“王兄倒是老实得很,本人须得考虑一下,是让王兄自家说出如何人坞的经过之后,才送王兄出去;抑是把王兄弄到水中,活捉回去?要知兄弟此举并非违约,只因此处已出了坞界,兄弟业已依约送出本坞,至于在坞外又把王兄擒回,自然是另一回事。”

    这话把王元度说得无法反驳,只好任得他去考虑。荀通想了一阵,终觉责任重大,不能轻易把他放走,当下猛一蹬脚,轻舟立时翻转。王元度一落水,便尽量向湖底下沉,忽然被人抓住足躁,穴道被制,顿时全身用不出半点气力。

    王元度知道已落在敌人手中,心中长叹一声,暗想这荀通水底功夫好生了得,按照彼此距离计算,他竟能在瞬息间便追上自己,这等速度简直快逾奔马,极是骇人听闻。

    他发觉自己仍然向湖底下沉,到了不知多深,已感到湖水压力奇重,想必已快贴上湖底,而此时那敌人拖住他迅快向前游去。

    在水底游行了差不多有一顿饭之久,这才缓缓向水面浮升。湖水压力由重而轻,由轻而无,终于出了水面。

    王元度睁开眼睛,却被湖水流入眼中,本能地摇头甩去水珠。蓦地惊觉想道:“我本已全身不能动弹,为何能用力摇头。”转念之际,迅即运行真气,但觉通畅无碍,不禁大为奇怪。

    目光到处,只见自己处身在一条弯曲的小河之内,两旁芦苇夹岸,左侧有个精壮大汉,露出上半身,河水只及他腿腰之间。

    这等踏水功夫不比等闲,王元度认出此人正是当日从江中把他擒住,带往日月坞的蓝沛,顿时心情一松,微笑道:“这是什么地方?”

    蓝沛微微躬身,抱拳道:“此地已离日月坞水界数里之遥,小人奉二小姐之命,特地送公子出坞。”

    王元度道:“多亏贵上布置周密,否则兄弟就得落在荀通手中了,谨此向蓝兄道谢。”

    他见蓝沛踏水之时,腰身以上全然不动,稳如泰山,不觉十分佩服,问道:“蓝兄水中功夫可以称雄天下,只不知这等踏水之法有什么诀窍?叫做什么名堂?”

    这王元度虽是武功高强,但胸襟开阔高雅,全无自骄之气,是以不耻下问。

    蓝沛大感光彩,恭容应道:“小人天性近水,其后蒙坞主指点一门内功心法,更能发挥天赋,诀窍全在借力用力,充分利用水的浮力支撑身体。”他把如何借力之法详细说出,王元度内功深厚,能够从双腿各处发出真力,是以略一试验,便已能踏水上浮,露出上身的大半截,而他以前仅能露出头颅而已。

    蓝沛最后说道:“这等踏水之法好处甚多,既可以把四周情形察看得远些,又能身在水中持久速行,行进之时速度较之泅泳还要快得多。再者甚至可以发招攻守,跟在陆地上差不多。这门水中功夫称为飞鱼跃,只因功夫炼到精纯境地之时,可以从水中跃起七八尺,凌空攻袭敌人。”

    只见他呼一声跃出水面数尺,姿势轻灵美观,一上一落之时,全身没半点水珠流滴。原来他运力上纵之时,已把身上的水带得向上冲起,落时其势已尽,也跟着人身下落,所以不曾溢滴。

    王元度乃是内家高手,一望而知他这一跃显示出这一门飞鱼跃功夫精纯无比,不由得喝声采。然后也试着跃起,初时一用力身躯便反向水底沉下,试了许多次,才把握住时间及运力的诀窍,渐渐进步。到后来终于可以全身跃出水面之上。虽然离水只有一尺,但这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

    这时已是午牌时刻,蓝沛带他踏水走了一程,便从芦苇中找出一艘小船,船上有衣服兵刃等物,原是王元度携在身边的。

    王元度换过衣服,由蓝沛划船送他出去,由于往来要道都会有日月均之人出人,是以这艘小船一味在小河曲溪之中盘绕前驶,到了未甲之交,才让王元度上岸,说明陆路的走法。

    蓝沛道:“敝主人很担心王公子对此行经过不满,再三命小人向公子请罪求恕。”

    王元度朗笑一声,道:“在下此行总算开了不少眼界,有烦蓝兄归报责上,就说兄弟不但没有不满之感,并且决不把此行经过向外人泄漏一字。”

    蓝沛闻言大喜,王元度一跃上岸,潇洒而去。然而他心中实在不易忘去这两日的奇怪遭遇,日月坞规模之宏大,高手之多,也给他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三天之后,王元度已赶到了襄阳,这时天才近午,他入城之后饱餐一顿,竟不投店换衣休息,带着满身征尘直奔城北。一路询问,最后到达一座高大深阅的府第门前。门房把他的一封密函送去,就出来领他入府,态度十分恭敬。

    他被引领到一座幽静院落的一间书房内,房中除了书籍卷轴之外,墙上还挂着好几件古雅的剑和刀。

    刚刚坐下不久,便有一个五旬上下的锦袍老者含笑走进来。

    王元度起身行礼,道:“小侄叩见世伯。”

    锦袍老者呵呵笑道:“世侄终于赶到,老夫这刻可放下这桩心事。”

    他上上下下打量之后,又道:“世侄好一表人才,气度沉凝稳健,一望而知不是凡人。

    令师的函中说未把你此行目的告你,因此,老夫须得向你略解释。”

    他们落坐之后,那锦饱老者等仆人退出,才道:“老夫虽是出身襄阳张氏世家,但自幼性嗜武艺,初时从家中护院武师练武,其后投拜荆山老君观吕老观主座下,得窥内家心法。

    二十岁时曾挟剑这游江湖,以此武林中才略有人得知张伯符这个姓名。由于老夫家财甚多,性喜交游,因此当时人称张孟尝。就在这段时间之内,结识了令师罗春山兄,其时老夫本以剑法自诩,可是令师的剑术比我高明百倍,使我获益良多。自后老夫专心功名科举之道,敛迹江湖,三十一岁时以进士出身选任兵部给事中,遂以全副精力为国尽忠。”

    他眼中闪耀出灼灼的光芒,精神凛然,使人可联想到他当日仗着这股忠义之气在朝廷间出力任事的情景。

    王元度因是文武全才,他的师父罗春山又是武林名宿之中见解超博之士,因此王元度不似普通的武林人物一般,对国家大事毫无所知,是以他怀着肃然起敬之心望着这位前辈人物。

    须知明代的六部给事中的品秩虽然只是正七品,但给事中职掌侍女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六部一切章疏皆要经过该部的给事中。给事中得以封还执奏,封驳诏书的权力,凡六部所办之事,也受审核。换言之,给事中便是审举内部的监察人员,直隶皇帝,乃是皇帝的耳目。所以当时称为贵官。顾炎武的日知录曾盛赞这种制度说:“万历之时,九重渊默,泰昌以后,国论纷坛。而维持禁止,多赖科参之力。”

    所谓科参,便是当日旨必下科,其有不便,给事中驳正到部。

    这张伯符想必精通军事,所以被选任为兵部给事中。

    张伯符略略停顿了一下,便又继续说道:“老夫平生结纳天下英雄无数,但其后只有数人时有联络通讯,这几个人都是老夫最敬重的侠义之士,令师便是其一。因此,令师在三年前向我提及有意让你参加五年一度的武林盛事之时,老夫曾复以一函,要你至迟在期前一个月抵达舍下,或可略助你一臂之力。”

    王元度这时才明白师父为何嘱他定要赶到之故。心想这些前辈人物真是以肝胆相交的君子,彼此信任守约,言出必行,这等风范,实在教人崇敬向往。

    张伯符持髯笑道:“看你满身征尘,可知必是一路急行赶到的,但目下却不是休息地时候,须知自从二十年前第一次在金陵范家举行这金鳌大会之后,到现在为止每五年一度,已举行过四次,在每次金鳌大会举行之时,同时公布下一次在何地举行,下个月是第五届,决定在日月坞举行。而这二十年来,由于这个盛会的影响,天下武林造就了无数人才,比起昔年老夫出道之时,局面大不相同。因此,你下个月在日月坞露面之时,不管能不能压倒天下年少英雄,独占鳌头,但也不能失了面子,所以须得立刻进行。”

    王元度肃然道:“世伯的训示,句句皆是金玉良言,小侄自当谨记心中。现下请世伯吩咐,小侄定必尽力以赴,以期不负爱重成全的厚意。”

    张伯符起身道:“好极了,现在老夫立即带你去见一个风尘中的异人,你不必晓得他是什么人,他也不会问你的姓名。我与他的交情只能做到带你去见他这一步,至于他肯不肯传你一两宗绝艺,那就不得而知了。”

    说到此处,他眼中泛射出自傲的光芒,又道:“说起来你或许难以置信,那便是这位异人性情古怪,普天之下,俊颜无数,但老夫相信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带人去见他,并且向他求艺。”

    王元度这时才觉察此事非同小可,像这等机缘,实在是天意默许才能碰上。试想一个是性情古怪的风尘异人,一个是当今朝廷中加到二品的大臣,世上只怕很少人能够碰得上这种奇遇。

    本来他对学得到学不到绝艺并不在意,只因他的师父罗春山剑术绝世,在武林中声名虽然不甚响亮,但那只是罗春山为人恬淡隐忍之故,其实在天下的高手之林中,几乎人人推尊他是当代最高明的剑术大家。

    王元度自然极以师门剑术自负,然而经过这次日月坞之行,与那灰鹤荀通激战过那一场之后,他才深自警惕,晓得那张伯符刚才说过的二十年来天下武林因那五年一度的金鳌大会之事,刺激得高手辈出,形势局面与音年全不相同这几句话,实在大有道理。因此,他若是有机会多学一点,还须抓紧这等机会,不能轻易放过。

    武功之道,博大渊深,任何人穷其一生之力,也无法精研到底。而由于武功路数的不同,常有甲派之人可以指点乙派的一个比他功力更强之人的事发生。这便是古语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道理了。

    王元度晓得师父一定感到他有此需要,才会答应张伯符让他提前赶到。他既然默察出种种利害和关系是如此重大,便真心诚意地躬身道:“小侄已知缘遇难逢,自当珍惜良机,世伯的恩德当必尽心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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