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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想办法啊,难道我们就这样看他胀死,”话音落处,“叽”地一声,龙波树的右眼珠撑开眼皮,整颗暴突出來,鼓露在眶外,众人见此情景,都感觉心里被掏了一把相仿,不由自主都咬紧了牙关。

    胡风将脸扭开,手中刀柄一掉,默默递出。

    姬野平明白,这就是唯一的“治法”,目光转回,龙波树那只挤出眶外的眼珠上血丝满布,一缩一鼓的瞳孔里正流泻出一丝鼓励和温情。

    身为燕凌云座下首徒的他,多年來为聚豪阁建下不朽功勋,更从小便带着自己,如叔如父,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燕老新亡,朱情伤逝,这一夜的痛已够多,。

    姬野平嘴唇抿紧成一线,眼望刀柄,无论如何也无法伸手去接。

    冯泉晓道:“瓦罐难离井沿破,这是咱们江湖人的命数,阁主,交给我吧,”说着伸手要接刀,虎耀亭忽道:“给我,”说着一把抄刀在手,掉转刀尖对准龙波树的前心,喝道:“秦家的网,东厂的毒,这笔帐清清楚楚,不讨回來,我绝不下地见你,老龙,你先下去等我吧,”

    月镀君山冷,风洗洞庭黑。

    方枕诺将莲瓣机关扣合,又掏出阿遥的脂粉,在莲瓣表面淡淡涂了一层,拍净了手从圣母殿出來,稳稳怀里的东西,将燕凌云的尸体重新背在身上,沿西南小道下山。

    行了两顿饭的功夫,耳中水声渐渐压过竹涛,洞庭水气清新扑面,黑湿小径尽头处沙光生白,隐约可见一道贝色边墙。

    方枕诺从森绿如墨的竹荫洞里钻出,绕墙而过來到院门外,侧眼望了一望弦月滩岸、千里洞庭,深深吸了口气,推开厚木院门。

    小院不大,里面一座苇盖小庐建于条石高基之上,庐门敞开着,深幽处,可见屋内一桌香供,一幅灵牌。

    院门到石基之间的中庭是一片白沙地,沙非江河湖海之沙,而是细小的贝壳碎片。

    碎壳是贝类的骸骨,故而这片中庭名为“骨海”,无人知其深厚,但知底部有石洞与湖相连,每当洞庭潮起之时,湖水从骨海底部渗漫而出,滤尽杂质,澈如清泉。

    在“格吱、格吱”的踏雪声中,方枕诺穿过骨海,将燕凌云放下,缓缓走上小庐前阶,五步后,当视线高过门槛的时候,就瞧见了灵位前面摆着着的拜垫和铜质火盆。

    火盆沒有扣盖,里面纸钱的灰烬尚有余红。

    他凝住身形,朝里面又望了一望,转身迈步,到庐后搬柴。

    过不多时,柴床在中庭堆好,他俯身把燕凌云的尸体抱起來,缓缓放在上面,蹲下打火点燃。

    迅速腾起的火焰在风中斜掠生吼,方枕诺感觉到面颊微微烤痛,退开几步到小庐门边,眼望火旗,淡淡说道:“洞庭风冷,君山夜黑,來烤烤火吧,”

    小院寂寂,除了风声涛响别无回应。

    他缓缓又道:“若不烤干些,你会生病的,”

    小庐中有声音响起:“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常态,那也沒什么差别,”音色清透,是女性的音质。

    方枕诺道:“若无差别,你就不必求生,此刻也不会待在这洗涛庐内,”

    女子道:“你让我用焚尸的火來取暖,不觉得对死者不敬么,”

    方枕诺一笑:“我倒觉得,死后若还能为别人带來温暖,能赢得的敬意反而更多,”

    静了一静,一个湿搭搭的步音响起,在他背后停住。

    方枕诺并不回头,只是略微侧向移动了一些,缓缓坐在阶边。

    身后的人仍沒有动。

    方枕诺笑了一笑:“好,好,我不看,”说着合上了眼皮。

    步音如水,在他身侧流绕下阶。

    方枕诺睁开眼睛,一个白衣小尼面对火光,正舒袖张开双臂,湿垂的宽衣大袖像刚刚揭起、晾在杆上的豆腐皮,他静静看了一会儿,道:“你这姿势,倒和古人向湖神祈福的姿势有些相似,”

    小尼不答。

    火光将她裹身的湿衣照透,白里透红,勾勒出一副动人曲线,周身腾起的水气在逆光中浮摇,似有无上玄机。

    方枕诺道:“我已睁开了眼睛,你居然也不生气,不知该说你是大彻大悟、不拘俗礼呢,还是本性风流、是个浪荡**呢,”

    小尼道:“如今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也说不清,不过,我看你倒真有些儒生的样子,”

    方枕诺笑道:“哦,儒家讲‘非礼勿视’,我这样非止唐突,甚至该说是下流才对,与儒生的作为可不大相称呢,”

    小尼道:“腐儒强调‘勿视’,其实心中有鬼,若能心无尘念,则衣裸无别,看与不看又有什么要紧,”

    方枕诺笑道:“要依这话说,刚才你要等我闭上眼睛才肯出來,那便是心有挂碍,尘念尚存了,看來丹增赤烈择徒有误,这个掌教佛母沒有选对呐,”

    荆零雨面对火光,一动不动。

    方枕诺舒气叹道:“赤烈上师看似粗豪,其实明眼洞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那么他临终如此安排,目的也就显而易见了,只可惜,白教众弟子躲过了我们的屠刀,却终究还是沒逃过东厂这一劫,”

    荆零雨仰对星空,喃喃道:“凡事皆有因果,也许真是遭劫的在数,在数者难逃吧,”

    方枕诺一笑:“老天很公平,总会给要遭劫的人一些转机,只是当局者迷,自己多半意识不到,但更为可怕的是,有些旁观者明明看到,却不愿指出这个方向,而且还要落井下石,引他入彀,那么在数难逃,也就不可避免了,”

    荆零雨安静了好一会儿,两臂放低,缓缓地转过身來,望着方枕诺:“我原來以为你很聪明,沒想到,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聪明十倍,”

    方枕诺笑着抓了抓鼻尖:“我倒觉得,自己能英俊一点更好,”

    荆零雨道:“早慧者常常早亡,也许你更该小心一点,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方枕诺一笑:“佛法讲究宽恕,与仇恨两不相容,把它们同时装入一颗心里,只怕更加危险,”

    两人四目交对,就此定住。

    荆零雨的身影被火光拖得长长,一直延伸到方枕诺的脚下,看上去,就像是被踩到了肩膀。

    方枕诺笑着拍拍石阶:“离火太近也会烤得很痛的,要不要过來坐坐,”

    荆零雨舒气道:“人的身边,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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