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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睁睁看着娘被水银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她还记得娘噙着泪,对着她死死摇头:“阿妫,你记住,教训后院的那帮贱人,多的是法子,水银,你切忌别碰。此毒阴狠,用得不好,就会反噬自身。”

    那年她才十岁,换作是徐芷歌那个贱人,还是不谙世事的年纪,可她却早早就知晓了后院的那些肮脏事。

    她恨袁湛。那个渣男,根本不配做她的父亲。

    “父亲为何要这样对你?为何?”她看着娘一口一口地吐血,便回想起那夜,父亲一脸厌恶地看着仆妇灌娘喝下那勺水银的情景。她被嬷嬷桎梏着动弹不得,连嘴也被死死捂住,她连一句爹娘都叫不出声。她的父亲,就是那样铁石心肠,眼睁睁看着她们母女挣扎。

    “呵——”

    她还记得娘回她一笑的模样,那种万念俱灰和痛不欲生的模样,时隔十五年还历历在目。

    “我不过是堕了那几个贱妇腹中的杂种罢了。你父亲想儿子想疯了,想女人也想疯了,呵呵,他要我自食其果?可要是没有我,要是没有千方百计救下胡道安,给他攀下摄政府的这门交情,他能有今日?呸,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还记得娘骂最后这句时,血丝缠满了她的牙齿,她看着像个嗜血的吸血鬼。那一眼,叫她不寒而栗。这么多年,一直重复在她的梦魇里。

    她不要变成那样。她不要!

    齐妫的目光落在那支紫云钗上。身旁的医女还在手忙脚乱地准备剪子、烈酒、绷带,还在磨磨蹭蹭。

    不能让水银留在肚子里,不能!齐妫清醒过来,顾不得疼,也顾不得失血。“啊——”她猛地拔出紫云钗,厌弃地扔在地上。溅起的血花喷了她满脸,剧痛差点让她昏厥,她强忍着对医女们低吼:“愣着做什么?给本宫冲洗伤口,把那些脏东西统统洗掉,洗掉!御医呢?本宫要保胎!保胎!”

    ……

    承明殿里殿,秋婵跪在殿中央,悬挂的宫灯,投落的灯光,总给她一种无处遁形的慌乱和窘迫。

    她双手伏地,深深地叩了下去:“奴婢知道的就这些。皇上,奴婢不知那夜,那夜主帐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奴婢在帐外——”

    “迷情草是静妃自己带去的?”义隆薄怒地打断她。

    秋婵跪伏着,不敢抬眸,可她却隐隐听到双拳紧攥,指节暗暗作响的声音。她跟随主子的年头虽不多,她的七年光景都耗在徐芷歌身上,可她所熟悉的主子素来是不露声色的,头一回主子如此生气,还是听闻徐芷歌的死讯。

    秋婵不敢欺瞒,颤声道:“是。”

    义隆脑海蹦出一句“自作孽不可饶”,可心底的怒意却有增无减。

    彦之,阿妫,小幺,这三人哪一个对他来说都是举足轻重的。可眼下,这三个人都背弃了他。统统背弃了他!

    义隆起身,缓缓走向秋婵。

    秋婵只从沉重的脚步声里,就听到了杀意。她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似倒竖起来,可转念,她又浑身松懈下去。若是能死在这个男人的手里,那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在玄色锦靴投落在她眼底时,她紧紧闭目,下一刻,果然就有一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脖子。

    “呃——”她无法呼吸,闷哼出声。

    “你真该死!”

    这样残忍的话,在秋婵听来都有种别样残忍的温柔。她睁开眼,只想最后将眼前的男子看清楚。她笑着从牙缝里挤出轻颤的辩白,“奴婢……愚钝……无能……未能完成主子所托……罪该……万死。”

    在她面色从红转紫的那刻,义隆猛地松了手,把她狠甩到一边。

    他起身,看都不再看她一眼,冷声道:“滚回去,照顾好你的主子。若阿妫再出岔子,朕不止会杀了你。”

    “咳咳咳——”秋婵捂着脖子,大口呼吸,不住咳嗽,半晌,才叩谢,“谢皇上不杀之恩。”

    ……

    偏殿,齐妫的伤口还未止血包扎好,就已经大口大口地吞咽着保胎药。

    外头稍间里,以院判为首的众御医齐聚一堂,莫不是一筹莫展。

    院判问挑帘而出的掌事医女:“情况如何?”

    医女摇头,压着嗓子道:“瞧情形无论如何是保不住的,但娘娘还要保胎药。”

    院判一筹莫展地轻叹:“那便依她,继续上保胎药。伤口先以烈酒清洗,想法子止血。水银霸道,等欧阳先生入宫再做处置,才妥当。”

    “啊——啊——”一壶壶烈酒不断冲洗伤口,齐妫错觉每一寸皮肤都在撕裂,她痛不欲生地揪紧锦被,扯着锦布吱吱作响。

    “不……不要停。”齐妫疼得神志都有些不清了,早分不清是肚子疼还是身下的皇子疼,她只存了一个信念,她要冲掉水银,她不要像娘那样,不要……

    里殿,义隆审问完翠枝,已然知晓了水银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

    义隆屏退宫人,独自静坐着,哪怕隔着道道宫墙,他还是隐约听见阿妫的惨叫。

    心底泛起丝丝不忍,可他却生不出要守在她身边的冲动。心疼和担忧,确实是有的。但他对这位儿时玩伴和结发妻子,却不知为何,全然涌生不出那种心如刀绞的疼惜和爱恋。

    刑台上,他眼见小幺将那把匕首扎进心口那刻的痛彻心扉,经久年月,依旧记忆犹新。可此刻,他与阿妫不过几墙之隔,听着她痛苦挣扎,他心有不忍,却连踏足那座偏殿的心思都没有。

    他不爱阿妫。

    这种不爱,与阿妫失身于人,并无关联。

    钟爱的,哪怕是已与他人生有子嗣,他不还费尽心力夺回来,奉若珍宝吗?

    呵呵——义隆冷笑,人心当真是荒谬。他的这颗心,尤其是荒谬。

    在逼小幺南归时,他其实已经预料到那个流淌着徐献之老匹夫的血液,果敢隐忍更胜其父的女子,不知要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可他就是止不住心魔,他想夺回小幺。

    也许是贵为九五已久,也许是老子文治武功天下第一了太久,他太自负了。他自以为可以拿捏好这两个女子,可以避免祸事,却不料才不过一年,已然是这般光景。

    好一招请君入瓮,好一招借刀杀人,好一招自食恶果。

    阿妫若不是故人之女,若不是与他总归是有结发之情,这样的结局,当真是她咎由自取,与人无尤。他甚至挑不出小幺的半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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